30 邀请
“我没想到你会来。”医生给阿什莉递上热牛奶，他的笑容虽然温和礼貌，但让阿什莉觉得烦躁。 阿什莉无声的在心底焦躁着，她知道医生的潜台词是“他没想到她会对雅利安人的事如此关心”，他虽然没说出来，但从进门开始，医生那个诡异的嘴角上翘的弧度，毫无疑问是在提醒阿什莉他是对的。 雅利安人不是魔鬼，至少不都是，就像他说的那样，现在是和平年代了，偶尔和他们正常普通的相处，并不是件糟糕的事。 “我本来就是失业中。”阿什莉没跟医生客气，她端起杯子一饮而尽，热牛奶缓和了外面的寒气，恰到好处的蜂蜜甜味也让人发不出脾气。 医生在她对面坐下：“你其实没必要这么着急，多给自己一点时间休息也挺好。” 阿什莉翻了个白眼，医生他在说什么蠢话呢？自从战争结束她就一直在不断的更换工作，不停的进出医院，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好几年，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无所事事。 “医生……”阿什莉方下茶杯，她正准备开口反驳，却被医生打断。 “又或者你应多抽出点时间照顾他。”那个“他”指尤莱亚，帝国的Omega，是过去的阿什莉绝对不会善待的人。她在改变，rou眼可见，医生并不十分清楚两人的过去，但站在他个人的角度，这个Omega或许是个契机，阿什莉做一一个饱受战争创伤的，令人棘手的病患，想要治愈她，只是让她习惯这条手臂是远远不够的。 阿什莉低下头，她没有同意，但是和以往不同，她也没有立刻拒绝，她若有所思，在医生看来这是个好的开端。 “说实话他看上去很糟糕，太瘦了，衣服也很单薄，最近雪天可是很冷的。”医生继续尝试说服她，他并没有说谎。那个帝国的Omega憔悴，低烧，营养不良，不知道身上有多少隐伤，如果可以的话，他也想将他留下治疗，但他看起来只信任阿什莉。 这很新奇，阿什莉有多厌恶雅利安人医生是知道的，她无论是心理创伤还是生理残疾都是战争遗留问题，但从他旁观者的角度看起来，他们两人确实很亲昵。他们走在一起时总是有意无意贴近，那过朋友间的社交距离；在屋子里谈话时，他们的视线时常落在对方身上；在他递茶点给那位Omega的时候，他会缩着指尖避免直接接触，但他见过阿什莉往他杯子里直接丢方糖。 很多细小的地方能让人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，尽管双方都否认过他们之间有特殊关系。只是有一点让医生感到不安，阿什莉提过些许他们相识的片段，听上去是个没法更糟糕的开端，他们之间的感情健康吗？会不会是因为某些创伤综合征引发的斯德哥尔摩情节？虽然阿什莉是个坚强的人，但她已经有过一个埃琳娜了…… 阿什莉从椅子上站起，她挪到能看到那些嚏根草的位置：“医生你为什么要种那些花？”她的意思是这些花本该是生长在帝国境内。 她还是避开了这个话题，医生叹了口气：“我是在老师家里第一次看见它们的，开战前。”他回答了阿什莉，这种事在她面前没必要隐瞒，但同样的这些经历也不需要说得太详细。 “医生的老师，帝国军医吗？”阿什莉没有看他，她像是自言自语似的。 她并不是对医生的经历那么感兴趣，她只是想要知道和雅利安人相处还有没有其他的方法，除了相互仇视以外。 医生罕见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，他停顿了，像是卡壳的磁带似的，无声无息的，这有些反常。 “医生？”阿什莉转头看向他。 “是的，他被征召了入伍了，”医生点了点头，他明明在交战中活了下来，受到某些人的庇护，但他很少提及这些事，从不会主动开口。 “是吗？那些军队里的医生，他们在研究瘟疫，制造毒气。”太多理由让阿什莉没法原谅那些雅利安人，战争中他们都是加害者。 “阿什莉！”医生却罕见的在她面前抬高了声调：“阿什莉！我的老师，他不是那样的人。他确实让家人把我藏匿起来，然后进入了军队。他并没有再回来过，那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，他在研究室自杀了。”佩雷尔曼了解老师，因为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将自己的知识用来杀人，他到最后都维持着善良和良知，所以他至今都确定，他们绝不是所有人都是刽子手。 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回答，现在反倒是阿什莉怔在原地，她曾经那么笃定他们所有人都穷凶极恶，哪怕在这么近的距离抱过尤莱亚。 “对不起，我不知道……”阿什莉罕见的在医生面前吞吞吐吐，她的手贴在阳台的玻璃上，从掌心到指尖都变得冰冷。 医生摇了摇头：“阿什莉，这不是你的错，你不用道歉。” 是的，战争才是幕后的推手，是一切的元凶。医生对阿什莉从来都有种愧疚感，他一直知道在打仗，但他一直被保护着，老师的家人，还有老师本人。他甚至不曾亲眼目睹战争，不会做像阿什莉那样的噩梦。一只侥幸的老鼠，所以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，他愿意去帮助他们所有人。 …… “医生……他是个好人，是这样吗？尤莱亚哥哥。”爱丽丝看起来精神好多了，她手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玩偶，他以前没见过，大概是医生给她的。 “是的，你在这里好好养病，其他什么都不用想。”尤莱亚安慰着小女孩。 在爱丽丝被教会孤儿院“收养”之前，他就认识她了，和父母一起来到来到这里的。第一批移民总是下层居民，他们在帝国或许穷困、或许血统不够纯正，又或许是政治形态错误的反战分子，爱丽丝的父母就属于其中之一，他们被政府逼迫着离开家乡，同样是战争的受害者，并不是刽子手，可没人会仔细区分这些，在这个国家金发蓝眼睛就是原罪。 尤莱亚原以为在孤儿院里会比跟着他好，在爱丽丝的父母将她托付给他的时候。他并不是担心养不活她，而是现在这副模样，他不适合养育任何孩子。但是尤莱亚又一次做错了，女孩在孤儿院遭到了虐待，她透出的信息素气味表明她已经分化，和他一样成为了Omega。 这个性别带来的似乎只有痛苦，特别是在这种地方，战争的后果由他承受，这是没办法的事，可若是连年幼的孩子也牵涉其中的话，未免太过悲哀了。 “尤莱亚哥哥，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……”爱丽丝抱紧手中的玩偶，女孩知道自己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，她口中的“家”除了自己之外并没有剩下任何人，她只是想离开这个地方不属于她的地方。 尤莱亚张了张口，除了说谎，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安慰爱丽丝，他们没能回去，是因为被俘虏的时间太长导致官方档案遗失，也是因为边境线的那一头根本就没有任何人需要他们。 “没事的，等爱丽丝养好病就可以回去了。”尤莱亚还是说了谎，他并不知道应该怎样让女孩离开，也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健康。他安慰着伸手去摸女孩的头，医生把她照顾的很好，柔软的卷发比前些日子里纠缠的杂草要好摸许多。 “尤莱亚哥哥，你的手……”爱丽丝觉察出了他升高的体温，已经不再是孩童的女孩警惕的抬起头：“是……是……发情吗……”她吞吞吐吐的问，面上还有着羞赧。 尤莱亚苦笑着摇了摇头：“只是有些感冒。” 发情期，他已经很久没有那种东西了，腺体的损毁是不可逆的，虽然还有zigong，但确实会影响他的体征。这是好事，尤莱亚真心这么认为，他永远不会成为某个Alpha的附属，没人能够掌控他，他从没爱上过任何人，所以没有任何可遗憾的。 “医生有药。”爱丽丝告诉他。 他似乎总是让小孩子替他担心，爱丽丝也是，弗里茨也是，这样不对。 “没关系我吃过药了。”虽然尤莱亚总是说谎，但这次并没有，阿什莉帮他买了药。 “聊完了吗？”阿什莉站在门口，她的出现总是那么仓促，但又好像恰到好处。 她没有进屋，为了照顾爱丽丝的情绪，因为知道女孩子害怕她，因为她曾经是个军人，因为她是个Alpha。 医生跟在她身后进屋：“晚上还要吃药，等下我来取。”他从爱丽丝手中接过娃娃，把水银体温计递给她，女孩乖乖把它塞进衣服里。 “尤莱亚先是，我们一起下楼吧。”医生建议道。 尤莱亚点了点头，有些实话是不该让小孩子听到的。 房门在身后合上，医生推了推眼睛：“爱丽丝已经分化了，不过现在状况比较稳定，我给了她抑制剂。” 阿什莉没有说话，在这样的场合她是帮不上忙的。 “我也问过移民局的人，他们还是讨论，这很难，错过了战俘交换，需要很长时间处理。对了，尤莱亚先生，我也向那边提起了你，你需要我帮忙提交一份个人材料吗？” 阿什莉停下脚步，医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？尤莱亚……他的意思是尤莱亚也可以回去吗？ 尤莱亚同样停下脚步，他并没有立刻答应医生，这很奇怪，他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，像是完全愣住，好像他给他提供了一个从未想象的选项似的。 “啧！”这种时候还装什么呆头鹅，阿什莉率先反应过来，在背后推了他一把。医生的建议虽然总是让人生气，但对于尤莱亚这是好事，她很清楚。 “啊……谢谢……”他对医生点了点头，但依旧没有表现出多么开心的样子。 “没事，你再好好考虑一下，尤莱亚先生，请相信我，我是可以信任的，你可以下次再给我回复。”说着医生将两人送出家门：“雪天路滑，晚上小心啊。” 是的，就像医生说的那样，雪天路滑，所以出门后两人走的十分小心。尤莱亚从来不会主动开口说话的，所以由阿什莉展开话题：“刚才你愣着干什么？医生愿意帮忙，能回去不好吗？”她不知道这有啥好犹豫的，又一次，她看着尤莱亚就觉得心烦。 “回去……”尤莱亚轻声重复着。 爱丽丝说她想回家，医生告诉他，可以帮他一起穿过边境……应该是好事，他甚至连犹豫的理由都不该有，这里根本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。 “是的，能回家，这不好吗？你留在这边……也没有什么好是。”她本来是想说，只能做男娼，被很多人虐待，但看着尤莱亚疲惫的神情，阿什莉罕见的选择了更委婉的说法。 “……没有家可以回去……”尤莱亚低下头，他知道问题在哪，只是一直不愿意去想。成年的Omega，作为生命之泉计划培养出的精英，沦为娼妓这么多年，是所有人的耻辱。按照他所受过的教育，大约在很早以前，他就该自裁以保全帝国的荣耀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，在战争结束有依旧苟活下来。“我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回去。”他只是自然而然的说出这句话，并不是为了像眼前这个人倾诉。 尤莱亚往前走路两步，为了跟上她，他没看清脚下，人行道的台阶上了冻很滑，他失去了平衡但没摔倒，阿什莉又一次扶住了她。 风很冷，Alpha的体温却总是比他高，哪怕他现在在发烧，也依旧觉得她的手是暖和的。 “尤莱亚，要不要来我家。”她认真的问他，第一次向他提出邀请，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，仅仅只是因为，比起把他送回去，还是她的家离这边更近，只是这样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