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夜~丧钟~
一切悲剧开始于十年前那个风雪凄迷的夜晚,也将在十年后这个相似的时刻落下帷幕。 阳之寮的寝室里,已经是后半夜了,黑主优姬却仍然醒着,她蜷起身体缩在床头,将脸埋入臂弯中,然而一旦闭上眼睛,漆黑的幕布之上,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不久前将她惊醒的噩梦,梦境中的世界全部都被浓稠的鲜血染成猩红,模糊的画面中,一名浑身是血的女性,好像在对她说些什么—— “……!” 虽然极力隐忍,无助的啜泣声还是从咬紧的齿关溢出,她拼命摇头试图摆脱那些可怖的画面,同时抬起双手死死捂住耳朵,却根本无法阻挡回响在脑海中、不断重复着“好可怕、好可怕”的幼嫩童音—— 那是、是她,是优姬,却不是黑主优姬,而是—— “啊!”她失声发出短促的惊叫,慌乱之中打落了摆在床头、玖兰枢赠与的蔷薇琥珀,它坠落在地上,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,优姬整个人为之一震,本能地抬眸循声去看,恐怖的梦境却在她睁眼的一瞬间,趁机化作幻觉俘获感官、蔓延至现实——凄艳的血色很快浸透那个蔷薇琥珀,并从那里开始、逐渐吞没整个房间,不依不饶地向她涌来,她在铺天盖地的恐惧中怔怔地愣了须臾,已经不堪重负、却无所依靠,只能小心翼翼地轻泣出声。 恰在这时,锥生零推开门走进来,“优姬,还没睡吗?” 熟悉的声音让黑主优姬猛然扬起脸,看见锥生零的那一刻,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,整个人几乎是扑过去撞进他怀中、将他紧紧抱住,终于崩溃地放声大哭。 “优姬?!”在冲力作用下退后两步才勉强稳住身体,锥生零却顾不上整理狼狈的模样,急忙回抱着优姬紧张地询问,“怎么了?” 可是被恐惧裹挟的优姬,却根本没有余力回答他的问题,因为描述所见所闻,等于让她再次重临那些噩梦。 不能获知具体细节,就毫无解决事态的头绪,锥生零只能手足无措地轻轻拍抚优姬的后背,通过这样的举动表达自己的陪伴,然而优姬失控的哭泣,依然久久得不到缓解。 局面无疑陷入僵持,片刻之后,突然有冷风吹来,搅动了室内凝滞的空气——锥生零抬头去看,只见敞开的窗户前,玖兰枢静静站在那里。 “虽然优姬现在需要你,”开口说话的同时,玖兰枢举步走近,在他们面前停住,单膝曲起、从容地蹲下,抬手覆在优姬的后脑上,掌中泛起浅紫色的光华,便见前一刻还濒临疯狂的优姬,很快随之冷静下来,“但是你必须暂时把她交给我了,否则她会很痛苦的。” 自己无从下手、未能守护心爱的少女,却被玖兰枢成功拯救了,亲身经历过这整个过程,无疑让玖兰枢此时的要求变得合理可信,锥生零纵然不想承认心中的挫败,顾及着优姬的安危,还是暂时抛开对玖兰枢的排斥,耐着性子问他:“到底……是什么事?” 玖兰枢的神色疏冷,看着他的目光无任何明显的情绪,更是完全没有犹豫和沉默,就用这种无关痛痒的态度,淡漠地抛下重磅炸弹,“优姬,她是我的亲生meimei,是玖兰家的纯血公主。” “……你说……什么?” 至今为止的一切认知、连同与优姬一起生活的过往,在这一刻,都被悉数轰炸得支离破碎,耳边分明回响着惊天动地的崩塌声,锥生零却觉得世界如死一般寂静,表情只剩下空白与茫然—— 玖兰枢面无表情地将他所有的变化看在眼里。 优姬是纯血种的事实,无疑已经成功印入锥生零的脑海,他才会下意识放松了抱着她的力道,让玖兰枢得以接过优姬,并马不停蹄地当面、将獠牙刺入她的颈项——锥生零需要接受现实的时间,玖兰枢却没有等待他回神的空闲,昨天下午已经将血液注入玖兰李土的躯体,最迟到今天傍晚,他就会完全复生,必须在这之前,让优姬获得自如行动的力量。 血蔷薇之枪的保险栓被扣动的声音,与枪械坠落在地的闷响,几乎同时出现——锥生零虽然备受打击,但是厌恶至极的吸血事件发生在眼前,他还是本能地举枪攻击,随同玖兰枢一起过来、始终冷眼旁观的千夜咎,便及时出手阻止了他的轻举妄动。 一切已成定局。 下一阵彻骨的寒风翻卷着涌入室内,玖兰优姬的魔压也骤然弥散开来,烟岚般浮动在深凉的空气中,笼罩着这个冰冷萧瑟的雪夜—— …… 锥生零最终还是没能陪在优姬身边。 判断过他不稳定的状态,玖兰枢只得先将优姬送去月之寮,体贴地留给他做出选择的时间,然而心爱的女孩原本的身份,竟然是最憎恶的纯血种,这个事实对于锥生零而言,着实太过颠覆、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,从优姬恢复身份时开始,至晨光熹微,这几个小时的独自思考,不仅没有任何成效,失去了优姬的陪伴与鼓励,锥生零的情绪甚至变得更加悲观了。 之前已经收到辉夜传来的情报,与元老院勾结的猎人协会,为了确保玖兰李土复生之后的环境足够安全,将以“除去危险的吸血鬼”为由,派遣出众多猎人前往黑主学园,抹杀可能会对玖兰李土造成威胁的锥生零,以及一定会保护锥生零、从而妨碍他们工作的黑主灰阎—— 就在锥生零状态极差的此时此刻,这一批猎人抵达了黑主学园。 夜刈十牙作为先头兵,提前站在阳之寮锥生零寝室的楼下,对赶来阻拦的黑主灰阎说明了猎人协会长的命令,却还来不及表明自己的立场,锥生零就主动出现在眼前—— 宛如一头失控的野兽,他双眸一片猩红,森白的獠牙也狰狞地暴露出来。 黑主优姬无疑是承载锥生零所有欲求的对象,因黑主优姬而濒临疯狂的心绪,理所当然牵动了嗜血的渴念,骨血中的吸血鬼因子不由分说地暴走,冷酷霸道的本性,让锥生零更加厌弃以这种方式存活的自己,他当场便自行缴械、将血蔷薇之枪丢给夜刈十牙,自暴自弃地让他直接动手执行任务。 与元老院的一条麻远勾结、为了获取贵族吸血鬼的血液让自己延年益寿,如此腐朽卑劣的猎人协会长,夜刈十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听从他的命令,便与黑主灰阎合力,将锥生零关进地牢保护起来。 除去这些猎人,为了这场大战,猎人协会长还毫不吝啬地将暗中豢养的Level E倾巢派出,不止如此,感应到玖兰李土的完全苏醒,曾经奉他为主的吸血鬼仆人,也受到吸引纷纷进入黑主学园—— 虽说战力只是喽啰级别,但胜于数量庞大,千夜咎从这杀不尽的蝗虫群袭中、寻到脱身空闲,进入地牢找上锥生零,已经是当日黄昏了。 …… 地牢阴冷潮湿的环境,并无任何变化,倒是锥生零的待遇比上一次舒服许多,没有镣铐束缚他的人身自由,他静静坐在地上,血蔷薇之枪也放在他目之所及处。 以千夜咎对锥生零厌恶的程度,现在应该说一句“真是羡慕你这么清闲”,来嘲讽他的无能,然而这一次,千夜咎却反常地没有这么做。 他在锥生零面前不远处蹲下来,神色冷肃而认真,郑重地注视他,“可以听我说几句话吗。” 从头到尾都低垂着头,没有给过千夜咎一个正眼,仿佛懒得为他浪费分毫力气,对于千夜咎纡尊降贵的耐心请求,锥生零只冷淡地回复:“滚。” “你还没有完整地了解过吧,”犹如从未听见过那个粗鲁失礼的单字,千夜咎的反应出奇地平静,“你父母被杀死,并非你想象中那样,完全是因为残忍的纯血种一时兴起,不如说,一时兴起的纯血种另有其人。” 沉稳的声音娓娓回响在这片寂静的地下空间,从容舒缓的语速莫名有种安定人心的魔力,千夜咎的开场白无疑有为纯血种洗白的意图,然而锥生零竟也没有任何驳斥的动静、不言不语地听凭他继续往下说。 “是玖兰李土做的,早在那时之前,元老院就与猎人协会有所勾结,绯樱闲是玖兰李土的未婚妻,是玖兰李土设计,让那名并没有堕落为Level E的、绯樱闲无辜的恋人,出现在协会可猎杀吸血鬼的名单上,从而利用了你毫不知情的父母。”定格在锥生零身上的目光寂凉如水,千夜咎顿了顿,才能保持平静重新开口,“十年前杀死优姬的父亲、害死优姬母亲的元凶,也是他。优姬为什么会那么害怕,因为玖兰李土如今追了过来,想要继续十年前的野心、将她吞噬。” 锥生零的呼吸,终于在此刻滞了一瞬。 这几不可见的细微动容,当然没能逃过千夜咎的眼睛,他看着锥生零,眉眼间的神色多了些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、同病相怜的悲悯,“优姬的双亲,是纯血种中的另类,他们很温柔,你也明白的吧,在夜之社会那个兽性大过人性的地方,心怀善意的血族,日子并不好过。可即使压力重重,他们还是坚持着与人类共存的理念,身为他们友人的灰阎,也是认同了这个理想,才成立夜间部的。” “悲剧发生的时候,优姬才只有四岁,四年间只能在地下室生活,四年后她的母亲为了保护她,牺牲自己将她变成人类、抹去了她作为血族的记忆,她独自被送到全新的环境中,优姬什么都不知道,没有用纯血种的身份做过任何坏事——” 这句话没能说完,就被锥生零的质疑打断了,他猛然抬起头,目光尖锐地看着千夜咎,一直压抑着内心的矛盾,使他的声音带着力竭般的嘶哑,“是,她什么都没有做错,她是无辜的,那我的父母呢?他们又做错了什么?” “同样是不知情的前提,你的父母误杀了绯樱闲的恋人,是不争的事实,可是优姬,她至今为止,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吗?” 千夜咎不躲不避地迎上锥生零刀刃般的直视,他回想起几个小时前在月之寮,玖兰枢咬开手腕,将血液喂给优姬时,她抗拒地干呕的一幕,最后还是他怀着更改优姬的记忆的心思,试图让她清醒之后也和其他人一样,认为玖兰枢与玖兰咎是仇人,主动出手催眠,优姬才得以安静地歇息片刻,“你也吸过优姬的血,没有人比你更明白她是怎样的人,因为怕你伤心,优姬以血族的身份苏醒之后,却一直无法接受血液锭剂、排斥所有人的血,她刚刚醒来,正是虚弱的时候,压抑本能有多痛苦,你最清楚不过了,你说纯血种随性玩弄别人,那你呢,一句话将所有的纯血种都否决,不由分说判了优姬死刑,这就不是任性了吗?” 一番话将锥生零堵得哑口无言,千夜咎重新放缓声音,笃定地说:“肆意妄为、利用你的是我们这些肮脏的纯血种,你该憎恨的是我们,不是优姬,只要优姬不愿意,她就永远是黑主优姬,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。” 言尽于此,时间也差不多了。 对一个幼稚至极的小鬼用尽所有耐心、为他开解心结,现在该是收取酬劳的时候。 薄酒红色的双瞳,在这一刻变成不详的猩红,动用纯血种的能力、催眠锥生零的同时,狂妄傲慢的本性也随之展露出来,“说实话,作为恶心的纯血种,我倒是真想恃强凌弱给你直接洗脑,把你变成对小枢言听计从的傀儡,”千夜咎的语气已恢复成截然不同的邪肆轻佻,“可惜小枢应该不会喜欢我这么做,所以我只会混淆你的认知,不会改变你原本的想法。” “锥生君,”敛去瞳中的光华,千夜咎轻唤着锥生零的名字,“我是谁?” “……玖兰、枢。”如同被抽去灵魂的人偶,失神的锥生零呆滞地说。 “那么,让绯樱闲逃出元老院的罪魁祸首,又是谁?” “……是……玖兰咎。” 满意地点了点头,千夜咎紧凑地开始执行下一步计划。 他拿起地上的血蔷薇之枪,枪身与手掌接触的刹那,顿时绽开刺目的电流,伴随着尖锐的鸣啸声,顷刻间把整个手掌灼烧成漆黑的焦炭—— “血蔷薇,可以听一下我的愿望吗。”好似感知不到一丝痛苦,千夜咎仍然牢牢将枪握在手中,镇定地看着这把强悍的武器,犹如对待有意识的生物,冷静地尝试与它交流,“我必须彻底杀死玖兰李土,希望你能帮助我。” 张牙舞爪想要逼退他的电流,竟真的应声停止了暴躁的攻击,猎杀吸血鬼的武器,此刻正与一位吸血鬼和平相处,短暂的静默后,无数蔷薇藤蔓陡然从枪身生出、抽长,爬上千夜咎的胳膊,直至绳索般结结实实地缠缚住他的整个右臂! 锋利的茎刺犹如吸血鬼的獠牙,深深扎入千夜咎的皮rou,千夜咎不仅毫不反抗、任凭这把枪吮吸着他的血液,甚至还礼貌地说了一声:“多谢。” …… 终归是耽误了一些时间,虽然指示辉夜盯着玖兰李土,帮忙看好锥生一缕让他不要轻举妄动,千夜咎带着锥生零赶到现场时,仍然迟了一步—— 趁着玖兰李土刚获重生、尚未来得及吸血增添力量的间隙,锥生一缕往他心脏上捅了一刀,千夜咎推开门的同时,正好听见玖兰李土傲慢的宣告,“滚开,我对弱小的东西没有兴趣。”而偷袭失败的锥生一缕,已经如同蝼蚁般被他简单一挥手、打得整个人斜飞出去,重重撞在墙壁上、奄奄一息跌落在地。 “一缕!”锥生零喊着他的名字,扑过去抱住他的身体,循声看去的玖兰李土还没能完全回过头,只听“砰、砰”两声枪响,千夜咎使用血蔷薇、精准地击中了他的头颅和心脏—— 耀目的光华从爆破点处绽放开来,顷刻间将玖兰李土的身躯碾成齑粉——这一次,他终于死得干干净净,连尸体的尘埃都没能留下。 仿佛在回应事情的结束,血蔷薇之枪也收起藤蔓、恢复了原本的面貌,千夜咎拖着有些迟滞的步履走到锥生零身畔,想要把枪递还给他,然而他顾着紧张锥生一缕的伤势,根本没有余暇理会旁人,千夜咎只好沉默地把枪放在他身边。 锥生一缕胸腔前的骨骼、连带后背的脊椎,全部都被那一击打碎,裂开的骨刺深深扎穿脏器,冷酷地剥夺了他生还的可能性,即使是纯血种的血液,也回天乏术、根本做不到挽救他的性命,千夜咎漠然看着锥生零悲痛地叫着锥生一缕的名字、试图将他唤醒,片刻之后,却还是咬开自己的手腕,喂锥生一缕喝下血液——借用锥生零的武器杀死玖兰李土,利用锥生零的身份、将他带到事发现场,让他成为众人眼中杀死玖兰李土的人,设计了锥生零这么多次,如今作为回报,就让他们兄弟可以好好地进行最后的告别吧。 仁至义尽。 那么现在,就只剩下元老院、一条麻远了。 …… 黑主学园的残局,仍然需要玖兰枢出面处理,千夜咎便只身前往元老院。 一条麻远将手下豢养的全部Level E都派往黑主学园,元老院的防御空前脆弱——这无疑是最好的出手时机。 纯血种强横无匹的杀伤力,使得这一路畅通无阻,千夜咎成功赶在一条麻远逃跑前,于密道入口处截住了他。 死神的镰刀抵上颈项的此时此刻,这位已是强弩之末的金发血族,依然维持着贵族典范般的从容端庄,虽然有些遗憾,没能看到这个自视甚高的仇人跪地求饶的痛苦模样,但心中暴涨的憎恨,让千夜咎不愿再与他多说一句废话—— 下一刻,原地只留下千夜咎的残影,凌厉的攻势摧枯拉朽,眨眼间,他便闪身至一条麻远身前,化作攻击姿态的手掌,牢牢扣住仇人的脑壳,一气呵成地硬生生将它捏碎—— ——“等一下!” 千夜咎在近距离迸溅的鲜血中回头去看,模糊的视野中,一条拓麻手中握着那柄他常用的太刀、有些怔愣站在敞开的门边。 “怎么,想阻止我吗。”一边冷漠地如是说道,千夜咎一边抬手挖出一条麻远的心脏,当着一条拓麻的面,彻底毁灭了它。 “……不,”一条拓麻静了一瞬,才启唇回答,声音虽然轻得略显飘忽,但语气倒是足够坚定,“我只是想请您给我一个机会,证明作为枢朋友,我不会背叛他。” 这番剖白成功让千夜咎短暂地为之侧目,亲眼真切地证实一条麻远的尸体变作沙尘后,他甚至好脾气地对一条拓麻微微一笑,耐心解释道:“不好意思,我还是喜欢亲自动手,这样才会更加安心。” 可惜一条拓麻无法继续做出回应。 刚才简短的交谈时,千夜咎从字里行间读取了足够的信息,开学前被一条麻远叫回元老院,一条拓麻已经知道他与玖兰枢的关系,与外界所传的水火不容截然相反,所以才会向他请求一个机会、表明对玖兰枢的忠诚——这一次,一条拓麻倒是的确站在玖兰枢的角度考虑过了,在这场玖兰枢与元老院的对局里,没有任何干净清白的角色,各方都有自己的权衡算计,然而归根结底,是元老院先动手谋杀了玖兰枢的双亲、并对所有人隐瞒这个事实,而那时玖兰枢身边强敌环伺、处境凶险诡谲,又怎么做得到独善其身,为了复仇欺骗所有人,也是情有可原的,作为玖兰枢的朋友,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不得已的谎言而怪罪他。 有人可以理解玖兰枢的苦衷,千夜咎对此感到非常欣慰,奈何现在他更加希望,他与玖兰枢是恋人的真相,能够彻彻底底、永远封沉。 所以他必须催眠一条拓麻、改写他的记忆。 处理完一条拓麻时,便听到玖兰枢的声音,“阿咎。” 果然还是不放心千夜咎一个人,草草解决完黑主学园的战场,玖兰枢便尽快赶来这里。 看见玖兰枢的那一刻,千夜咎就下意识露出舒展的笑容,张臂黏过去抱住他、像只无尾熊般赖上身,懒散地在他耳边拖长声音撒娇,“好累啊,小枢。” 无奈又纵容地轻叹一声,玖兰枢索性横抱起他,就这样带着他一起走出元老院,重新站在外面的密林之中,千夜咎靠在玖兰枢肩头,茫然地目睹这座宏伟的建筑轰然坍塌、化为废墟。 至此,终于可以完完整整地宣告、一切结束。 “阿咎想让他这副模样到什么时候。”耳边传来玖兰枢温凉的话音,带一点宠溺的调笑,为僵尸般跟在一边的一条拓麻,向千夜咎讨回他的人身自由,“他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,不必再继续隐瞒。” “小枢说得对。”目不转睛、几乎是争分夺秒地看着玖兰枢,千夜咎睁着眼将一个吻落在他嘴唇上,“不过我现在想亲你,他在这里当电灯泡可不行。” 紧接着,千夜咎便言出必行、从玖兰枢的怀抱中下来,将他压在后方树干上,倾身肆意索吻。 炙热的亲吻在玖兰枢贴心地配合下,仿佛激昂又缠绵的绝唱,相衔的嘴唇变换着各种角度、热烈地交融——玖兰枢在铺天盖地袭来的眩晕中再度睁开眼,难以置信地茫然看着近在咫尺的千夜咎,而后,深刻的痛楚自瞳底层层叠叠涌起、却不及覆上双眸,犹自强撑的眼睑便再也无力抵抗、颓然垂落,决绝地将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、完全阻隔。 千夜咎瘫坐在地,用尽所有的余力、紧紧拥住陷入沉眠的玖兰枢。 终于在这一刻,彻底失去了他。 世界仿佛变得一片空白,所有的感官也随之抽离,麻木的心脏分明感觉不到任何痛楚,怯懦的泪水却还是溃堤般,无意识地沿着眼角不断落下,冰冷的唇瓣贴在玖兰枢的耳廓处,千夜咎一遍又一遍地道歉,“……对不起、对不起……” “对不起……我这种罪恶的存在,从一开始,就没有与你相遇的资格。” “现在,我放过你了,所以——”一年、十年……一万年,不要害怕也不要放弃,总会有那个人代替千夜咎,来爱着玖兰枢的。 他在泪光中缓缓绽开纯粹的笑颜,仿佛这个请求是莫大的荣幸,“求你了,幸福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