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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下发出诱人的澄金色,但是他周身的澄金色又叠着道道阴影,那都是伤疤留下的刻痕:“叫唤什么?”“刚才来了个挺白嫩的小修士,看着好玩儿得很。”王传灯抬眼一看,只在远处捕捉到了一抹消失的衣袂。他眉头轻蹙:“什么人?”“他说他是打烛阴城里来的。”王传灯眼睛乍然一亮:“他手里有没有拿着烟枪?”“烟枪?”下级修士一愣,回忆了一番,“没有吧……”王传灯啧了一声:“他长什么样?”“看着乳臭未干的,脸嫩得很,像个读书人,说话唯唯诺诺的,一看就是哪个世家出来的小少爷。”……好了,那绝对不是季三昧。总督夫人看起来一般比较像是从窑子里出来的。王传灯舒了一口气:“继续打扫,别跟什么有的没的的人瞎聊,万一是个妖修,捅你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,你说你冤不冤?”卫汀走得很快,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刚一走,他想要找的人就来了。返回小镇中,季三昧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,正在努力从床上爬起来倒水喝。没人守在他旁边伺候,他想起来喝口水都做不到,两条柴火似的胳膊都承担不住他上半身的重量,肘部像是随时会被一上一下两根骨头戳破皮肤。看到卫汀,他才在满额的细汗中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颜:“哟,小阿汀,你怎么也在?”他艰难地扭了扭脖子,“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?”卫汀愣住了:“……季大哥?”接下来,季三昧的话才叫卫汀如遭雷击:“我的眼睛有点看不清了,小阿汀,能端点儿水来让我洗洗吗?”卫汀凑近了些看。季三昧的双眼还是生得极媚,但是这媚意里却添了一丝可怖的空洞。卫汀不敢细想下去,一边接了温水来,替他擦眼睛,一边告诉了他他为何会来这里,以及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。听完后,季三昧抱着膝盖说:“真好。”望着那已经烧去了三分之一的香炉,卫汀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去:“哪里好了?……季大哥,你现在的身体不好,哪里也不要去了。”卫汀说这话,是出于他有些卑鄙的私心,下半句话被他小心地藏在心底,无论如何也不敢宣之于口。……有我陪你就够了,我们不去想那个沈伐石了,好不好?但季三昧却说:“好。”他揉了揉眼眶,仰面躺在软枕上:“我这副样子去见沈兄,太难看了,才不要。……就这样吧。”这反倒让卫汀内疚起来。在被负疚感折磨得双唇发白后,他终于忍不住反过来规劝季三昧:“季大哥,你……你还是回烛阴吧,你想想看,你可是……”卫汀斟酌了一下,才红着眼圈说出了那个词,“……‘死了’。我听说沈伐石已经回了烛阴,他若是知道你‘死了’……”季三昧的那具替身傀儡,做得有多么精细,卫汀最清楚,人本也是rou体凡胎,他用掺了骨粉的泥捏了“季三昧”的骨,和人骨几乎是一模一样。在这时节,尸体又烂得快,他们从烛阴来到临亭,走走停停,起码耗费了一月时间,“季三昧”那具尸体现在是什么模样,卫汀都不敢细想,更别提去想沈伐石挖出尸体时会是什么表情。彼时,他并不知道孙无量搬出了尊崇季三昧母亲的名头,挟私报复,把那具假尸举办树葬之礼、悬上树梢的事情。经过风吹日晒,假尸早已是半副骨架半副rou,没了人的形状,形容更加恐怖。季三昧想了很久,最终下定了决心:“我不回去。回去有什么用?”“沈伐石可以继续照顾你啊……”“我用不着。”季三昧说,“我回去,再让沈兄看着我死一回?我宁可叫他以为我是喝毒酒死了。”他苦笑着重复了一遍:“……回不去了啊。”这句话又把卫汀的眼泪催了下来。季三昧停顿了一会儿,才迟疑着问:“小阿汀,你又哭啦?”卫汀抽噎着说:“我没哭……”“好好,没哭。”季三昧笑笑,又揉了揉眼睛,“……我怎么什么都看不清了。”不祥的预感蛇似的爬上了卫汀的身体,他把季三昧扶躺回了床上,取了一块浸满了热水的帕子,放在季三昧的眼睛上敷着。可他已经清楚发生了什么。……衰退正在发生,在季三昧的每个身体器官中发生。那神明首先夺走了他的眼睛。卫汀难过得浑身发抖,他咬着自己的牙齿,发现忍不住哭泣后,又咬住了自己的拳头,怎么也不愿再让季三昧听到自己抽噎的声音。季三昧歪了歪头,朝着卫汀所在的大致方向说:“小阿汀,回家去吧,源儿肯定担心死了。”卫汀一张嘴,还是破了功,一口少年音颤抖得几近破碎:“……我不要。照顾你,我高兴。”“怎么听着一点儿都不高兴。”季三昧调侃道,“真是小哭包。”好在从此之后,季三昧就不再赶卫汀走了。接下来的几天,季三昧的记忆在一点一滴地流失,他逐渐忘记了自己为何要来到这里,也忘了云羊和烛阴的大战,最终,他的记忆停留在了他十八岁的时候。关于这件事,在季三昧死后,卫汀想了很久,才慢慢想通了。……这呕心沥血、摧心折肝的一年半,加上受尽折磨、被当做补天石投入炉鼎中锻造的半年,竟然是季三昧这辈子最幸福的记忆。原因无他,沈伐石而已。从他十八岁生辰那日起,季三昧就拥有了对他来说最大的幸福,哪怕是为他死都是开心的。很快,他们身上没了钱。医馆老板不是什么做慈善的,发现他们身上再无油水可榨,便要赶他们走,季三昧也不是个留在这儿受闲气的人,被卫汀扶着走了。而他的双眼早在三天前的一觉醒来后彻底失了明。对此,季三昧问卫汀:“这也是代价吗?”得到卫汀的回答后,他说:“那挺好,你去买把胡琴,我去街头卖唱,应该能挣不少钱。”卫汀失笑,没好意思说自己身上带出来的银钱早就花销干净了。但是盲眼的季三昧却像是读懂了卫汀的心似的,从离开医馆后就一直紧攥着的右手突然放了开来。卫汀的那枚玉坠穗儿挂在他手里,一摇一晃地晃人眼睛。卫汀又惊又喜:“季大哥?!”季三昧摸索着轻拍了卫汀脑袋一记:“傻孩子,什么东西都往外送。这可是源儿发达了之后挑给你的第一件礼物,你就这么贱卖了1,也不怕源儿揍你。”“季大哥,你是怎么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