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52 饶君拨尽相思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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改编得倒是不错,本来就是儿女情长的曲子,让琵琶奏来,更添几分柔肠百转。 “天涯啊,海角,觅呀觅知音……” 他也是说吴侬软语长大的,咿咿呀呀轻叹一般的尾音辗转,丝丝入扣地钻进人心里去。只是嗓音有两分哑,平白添了些悲凉,音准换气倒都是极好,看得出练过的痕迹。 她一直说他太端着了,却不知道他在加入情报部门之前,一直是所有聚会上最亮眼的一位。 “小meimei想郎直到今,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……” 喉间轻轻哽了一下,他垂眸压住,略有些失神地奏完第三段,没有再开口。 尾音泛开,一曲终了,一张张笑脸鼓着掌迎上来,口中说着赞美的话。 沈平莛放下琵琶,含笑说了句献丑,理了下白衬衫的领子,继续朝前。 无限事,许多情。 四弦丝竹苦丁宁。 饶君拨尽相思调,待听梧桐叶落声。 生活平静得像死水,但死水上来了一阵风,也要起些微澜。 五月十六号,微博上一位网友发了一张照片,掀起了轩然大波。 【天知晓:这是NZT?出处见图片水印 (图)X3】 第一张是带ID的INS截图,中间是两位女主角的合照,身后有个仰起脸来的黑发女人;第二张是拉近的截图,主体是那位黑发女人,能看出女人穿着一件中式旗袍,外面披着一件迷彩服;第三张则是脸部特写,瘦削的亚洲面庞,眉眼很黑嘴唇很红,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正在把唇上的烟拿下来,眼神略有迷离。 【我觉得有点像,但是臭女人什么时候那么瘦过】 【能科学上网的自行去前线看吧 (链接)】 【我cao这是三叉戟徽章????(图)】 【这个外套??????????】 【@昭昭明光-V 你为什么会穿美国军装?】 【感觉是大瓜】 …… 美国对于中国人民是个极微妙的符号,它在很多时候都作为官方意识形态认定的假想敌而存在,而后因民族主义泛化为一种下意识敌意。不论官方有没有刻意放任过这种泛化,在如今,“美国”两个字搭上任何东西,都足以成为一个敏感的话题。 于是,一年没有发微博的宁昭同再次冲上热搜,这次不是男人八卦,很可能是个法制瓜。 【一个披过美国军装的女人,参加过那么多军事节目,安全机构总得查一查吧?】 【我吐了(呕吐)我还粉过宁昭同好久(呕吐)】 【这个表情是不是嗑上头了?】 【懂哥的分析 (链接) 这件军装应该属于一个海豹突击队成员】 【官方怎么还没出通告,等着我们来报警吗?】 【芭比娃娃也不是这么个收集法啊臭女人!你快回应一下吧!】 【她跟美国军人打过交道,是不是有意接近聂郁的啊?官方查一下吧!】 【一年没动静了,她是不是叛逃了(哆啦A梦惊讶)】 【这种事向哪里举报啊?】 …… 人在家中坐,锅从天上来。 巴泽尔一脸无辜地对上一双双眼睛,摊开手:“对不起各位,我不知道当时会留下这样的照片,否则我会阻止妮娜发到INS上的……是的,那件衣服是我的。希望你们友善一些,我也是受害者。” 陈承平看着他:“当时什么情况?” “哦,只是一个party而已,很常规的party,我保证。” 陈承平还要继续问,但手机响了,看了一眼,先起身去接电话。巴泽尔看着他的背影,问韩非:“太师,这会对宁有什么影响吗?” “应当无碍,”韩非也懒得吓他,“如今中美深化合作是大势所趋,美军军服,还到不了伤害民族感情的程度。何况微博的舆论,大部分都是年轻人罢了。” 年轻人。 巴泽尔若有所思,点了点头。 不多时,陈承平回来了:“打电话的是薛预泽,他说得给网友整点爆炸性消息转移下注意力。” “爆炸性消息?”繁息妫想了想,试探着道,“说她死了?” 家里几双眼睛齐齐看着他,阴沉沉的。 但最后薛预泽还是采纳了妫神医的意见,一个真真假假的消息放出去,宁昭同去世的消息直接冲上热搜第一,给微博服务器都整瘫痪了十几分钟。 【宁昭同 去世 知情人士透露,宁昭同在去年五月份病逝于昆明。】 【我……】 【我的天哪……】 【我说她怎么一年没发微博了,连薛预泽都很少营业,营业也很公式化,看着像助理发的】 【死了就死了吧,一个穿美国军服的女人能是什么好鸟,就是个easy girl】 【死者为大(双手合十)】 【不是,我怎么听说没死,是在ICU里?】 【要说几遍,中国人穿美国军服不犯地球上的任何一条法律,人都没了还搁这儿伤害你感情呢】 【宝钗不得难过死了,怪不得现在微博都那个画风……】 【韩非怎么也没在微博说一句】 【(双手合十)(双手合十)宁老师一路走好】 【我的天哪,那么突然】 还有神通广大胆大包天往主席身上扒的。 【上个月娉婷去湖州调研,用琵琶演奏了一首《天涯歌女》,当时圈里就有人说是哄宁开心,没想到是悼念】 【什么圈?】 【当时新闻联播都播了,我跟我爸说我爸还不信】 …… 这天晚上家里所有人的手机都处于占线状态,连苏笙都接了好几个明光小学过来的电话,薛预泽给的统一话术是“不清楚舆论,同同还处于昏迷之中”,但这样的回应没有能阻止微博信息的大规模发酵。 陈承平的手机响到接近一点过,好不容易消停下来能睡了,三点钟又来一个。陈承平心说这他妈的有完没完,一接起来却是医院过来的:“宁昭同家属!宁昭同醒了!” 薛预泽接到电话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,脸都没洗就往外冲,一路上心被北京的夜风吹得guntang。他倒还难得轻松地想着,她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会说什么。 会不会似笑非笑地坐在床边扔来一个手机,对他道:“听说你四处跟人说我死了?” 薛预泽自顾自地笑出声来,颇有些急切地钻进副驾驶:“小言!快点!” 然而情况出乎所有人的意料。 “我叫宁昭同,我家在襄阳,刚刚高考完,还没有满十五岁,”宁昭同陷在家里的沙发里,满脸不安地揪着衣角,大概因为躺得太久了,语调显得有气无力,“我真的不认识你们,这里是哪里,我可以见见我爸吗?” 十四岁。刚刚高考完。 家里人都有些愣,面面相觑。 陈承平吸了一口气,对她做了个安抚的手势:“你好,我叫陈承平,我们都不会伤害你,你不用害怕。我们知道,你爸叫宁和孝,你妈叫成娇,是这样吗?” 宁昭同眼神闪烁,点了点头。 那眼神实在太清澈了,清澈得家里人都没办法说服自己她是在恶作剧,陈承平挠了两下头,最后还是道:“同同,你虽然还没成年,但马上就要离开爸妈去读大学了,肯定也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了。我先跟你保证,我们不会伤害你,接下来不管听到什么,你都不要害怕,好吗?” 宁昭同目光游移了两圈,最后犹豫着点了点头:“陈叔叔,你说吧。” 叔叔可还行。 繁息妫扑哧一声笑出来。 陈承平瞪了他一眼,又换了张笑脸转回来:“同同,我们都是你的家人。” “家人?”宁昭同困惑,看了看苏笙,又看了看韩非,“什么意思啊?” “就是说,我们是一个大家庭,”陈承平努力放缓声线,同时想了想这些话让苏笙来说是不是更好一些,“这位是韩非,是你的丈夫。这两位是你的公公婆婆,不过你平时都管他们叫爸妈。” 丈夫,公公,婆婆。 宁昭同看着韩非那张非常过得去的脸,脸上微微一红,一句质疑细弱蚊蝇:“丈夫?” 韩非朝她淡淡一笑。 “是,你现在38岁,马上39,你已经结婚了,”陈承平诚恳地看着她,“你有个六岁的女儿,跟着你姓,叫宁瓅。” “……” 宁昭同呆住了。 韩非把镜子递过来,陈承平没有第一时间交给她,问她:“你要照一照镜子吗?” 宁昭同伸出来的手颤抖了一下,而后稳稳地握住,看向镜子里面的女人。 一张憔悴的面庞,肌肤暗淡,鬓角染了霜雪。 宁昭同猛地把镜子按下来,急促地做了两个深呼吸,陈承平忙道:“你睡了很久,现在看起来可能有点显老。你很漂亮,真的,你是个女明星,有很多粉丝,他们都觉得你很漂亮。” “女明星?”宁昭同指着自己,“我吗?” “是,你拍过很多电视剧,好多人都管你叫女神。” “……好奇妙,就像穿越一样,”宁昭同缓下来了,却不免感叹,“我昨天才十四岁,睁眼就快四十了。” 陈承平笑:“那不是赚了,少干那么多年,一步到位,孩子老公房子猫狗都有了。” 猫狗。 宁昭同低头,把arancia抱起来:“我一直都很想养猫,但我妈不让,说太脏了。” “现在你妈已经管不了你了,”陈承平把酥酥也递过来,“现在你说话最管用,我们都听你的。” 宁昭同扑哧一声:“你真有意思……你说我们是一家人,到底是什么意思啊?你跟我是什么关系,兄妹吗?” “哦,这个嘛……”陈承平挠了一下头,指了一下冷着脸还没取口罩的大卜,“他是你男朋友。”又指了指神情复杂的薛预泽:“他是你男朋友。”最后指了指自己:“我也是你男朋友。” “……” 宁昭同干巴巴地开口:“别、别开这种玩笑吧,还在叔叔、叔叔阿姨面前。” “同同,承平没有开玩笑,”苏笙换了一张和蔼的脸,握住她的手,“你那么优秀,即便结婚了,也有很多追求者对你念念不忘。后来我们就达成了协议,组成一个大家庭,你看,我们这样也过得很好。” “可、可是这样是不合法的吧!”宁昭同涨红了脸,抽回手,“那个,叫什么,重婚?” “你跟韩非结婚了,跟我们又没结婚,重什么婚,”陈承平把arancia拨过来,揉了两下,“行了,都那么晚了,也不是说话的时候。你先睡一觉吧,睡一觉起来我们慢慢跟你解释,你只要知道你现在特别厉害,特别有钱,在中国横着走都没人能惹你就行!你要自己睡还是跟我们一起睡?” 宁昭同眼睛都睁大了:“什么一起睡?” 那小脸上挂着一脸稚气,陈承平实在是有点乐,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:“算了,你刚出院我不放心,你跟大卜一起睡吧。” “大卜?” 林织羽揭下口罩:“要和我一起睡吗?” 宁昭同看着他的脸,有点呆滞。 ……我长大后真出息啊,竟然有这么漂亮的男朋友。 林织羽看她怔楞,低眉微微一笑,起身对她伸手:“同我来。” 宁昭同把手放上去,跟着他起身,却有点不安地往后看了一眼。陈承平对她很好脾气地笑了笑,说了句明天见。 明天见,最好还是把四十的宁昭同还给我,这十四岁的实在是亲嘴儿都不好意思啊。 “您二位也早点休息吧,说不定明天就正常了,”陈承平用同样一套劝慰苏笙和聂渡云,“明天我请个假,送孩子去上学,送完就回来,太师也多睡一会儿。还有小薛,别急,先睡一觉。” 薛预泽应声,不知道在想什么,而韩非起身,点了点头:“辛苦你了。” 宁昭同意识到,那个陈承平说的应该是真的,因为自己在这个浴室里有很微妙的熟悉感,能非常自然地使用花洒浴缸,找到想要的东西。 毕竟也躺了那么久,虽然有护工伺候,但把自己完全洗干净还是花了一个多小时。把头发吹干,她踩着拖鞋出来,正为胸前没有内衣托着感到有点尴尬,却突然发现林织羽还没有歇下。 “吹干了吗?”林织羽声音很轻,“若不吹干,以后该喊头疼了。” 那实在是张不敢多看的脸,宁昭同微微红了耳根:“吹干了……” “收拾好便歇下吧,”林织羽关了大半的灯,对她颔首示意,“容臣稍事洗漱,很快便来。” 臣。 宁昭同看着他背影,觉得这人有点怪怪的。 不过长发真的很有韵味,那位据称是自己老公的韩非也是长发,想来自己从小到大的审美应该没有太多变化。 想到这里,宁昭同踹了拖鞋,往被子里滚了一圈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 美人好香,贴贴! 林织羽洗漱出来,看到被子里睡得香甜的女人,微微一愣。 今晚就这么—— 罢了,她方出院,又有这样的奇遇,估计没有更多的心思。 林织羽收拾好心情,关了灯,轻轻抱住了那团软软的人。 瘦了好多,抱着都硌手了。 虫鸟鸣叫,朝阳照入,斜斜映在眼皮上。 宁昭同睁开眼,舒出一口气,背脊却微微一僵。 这不是昭然殿。 这是哪里? 林织羽一向睡得浅,她醒了,很快便跟着醒过来。他看见她睁着眼,阳光映透睫毛,不由得抬手摸了两下,凑上去蹭了蹭她:“陛下,早安。” 宁昭同彻底僵住了。 唤的是陛下,却是普通话。 宁昭同深吸一口气,鼓起勇气,偏头去看身边躺着的到底是谁。一张倦倦的美人脸映入眼帘,宁昭同一下子气都喘不顺了,失声道:“林织羽?!” 妈的,她已经那么混蛋了吗,竟然做这样的梦亵渎大卜? “陛下?”林织羽把自己撑起来,有点困惑地看着她,还是昨晚那张脸,“梦魇了吗?” “梦——”宁昭同简直觉得理解不了现在的情况,坐起来,揉了揉脑袋,“等等等等——你是谁啊?” “陛下都唤了我的名字了,”林织羽拢了一下长发,又突然想到什么,有点惊讶,“陛下——” 她为什么一直在说官话? 半个小时,宁昭同坐在长桌上手翘着腿,面沉如水。 “所以你现在是宁昭同?”繁息妫捧着一杯牛奶,“不是,我是说,大秦的昭帝,四十来岁那个?” “寡人今岁四十有二,”宁昭同冷冷看了繁息妫一眼,“当真放肆,把你裤子拉链拉好!” 繁息妫低头看了一眼,连忙转过身:“失礼失礼!陛下恕罪!” 宁昭同有点烦,揉了揉眉心:“谁来给寡人解释解释,到底是个什么情况?” “他们都送孩子上幼儿园去了,等回来再说吧。哦,薛预泽说要去研究中心问问情况,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,”繁息妫道,又想到什么,嘿嘿一声,“陛下想听太师解释,还是听大卜解释,还是听巴泽尔解释,还是听新男朋友解释?” 巴—— 宁昭同差点呛了一下,放下牛奶:“你说谁?” “哦,巴泽尔,咱家新养的狗。你刚出院,怕吓着你,就在后面拴着,要给你牵过来吗?” 宁昭同沉默了一下:“不必了。” “哦,那就等着吧。” “听你的意思,家里如今有个幼子。” “幼女,”繁息妫打了个哈欠,“亲生的,跟你姓,叫宁瓅,不知道亲爹是谁。” 宁昭同又沉默了一下,然后看向边上的林织羽。 林织羽将牛排推过来:“陛下先用过早膳再说吧。” 韩非一行人在一个多小时后才带着大包小包回了家,想着同同出院,好歹要庆祝一下。陈承平没能跟着回来,半路被叫去加班了,走之前说今晚能回,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行。 一进门,韩非就察觉到气氛不太对,抬头,正见宁昭同坐在上手沙发上,神情古怪地看着他。 “我们回来了。啊,同同,你已经起了啊?”苏笙乐呵呵地进来,把手里的菜提到厨房去,“今天中午想吃什么?” 聂渡云也笑:“今天买到了很新鲜的见手青,不过这个得留给承平去处理了。” 宁昭同一脸便秘。 她当然还认识这位两位老人,聂郁的爸妈,她死之前的准公婆。 宁昭同有点生涩地切换成了普通话,干巴巴地叫了一声:“苏阿姨,聂叔叔。” “……” “……” 苏笙终于发现不对了,困惑地看了看她:“同同?” 韩非略微蹙眉,走上前来,打量她片刻,突然惊喜道:“陛下?!”